他身处深宫,并非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无力回天,不如放手。更何况… … 那些深埋心底、不愿触及的噩梦,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惊醒——冰天雪地的北国,如狼似虎的金兵,被掳掠的妃嫔宫娥绝望的哭喊… … 那场靖康之变,虽未真正降临在他身上(因其已退位),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对权力的脆弱、对国家的危难,有着其子赵桓所不及的、另一种清醒的恐惧。他如今的“豁达”,何尝不是一种… … 巨大的创伤后,无奈的自我保护与逃避?他只是选择了用艺术与享乐,来麻痹自己,换取残生的安宁罢了。
开春以来,赵桓的病情反复发作,咳疾日益沉重,大朝会已连续多日未能举行。 太医院的国手们轮番诊视,汤药进了无数,却始终不见根本好转。龙体的衰颓,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皇宫,更让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这一夜,风雨稍歇。垂拱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赵桓再次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过气来,他望着丝帕上那愈发浓重的血迹,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 … 近乎绝望的恐惧与… … 幡然醒悟的悔恨。
他错了。
他或许真的错了。
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天下的运转,逆势而为,终究… … 是螳臂当车。
这皇帝的宝座,并非他想的那般可以随心所欲。它所要求的付出与牺牲,远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残酷得多。
继续这样下去,只怕… … 江山未稳,他自己便要… …
一种冰冷的、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那偏执的虚荣与骄傲。
他颤抖着伸出手,气息微弱地对一旁侍奉笔墨的翰林学士道:“… … 备纸… … 研墨…”
内侍连忙铺开一张特制的、带有暗龙纹的御用宣纸。赵桓挣扎着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凝聚起残存的全部精神,握住了那支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朱笔。
他没有批阅奏章,而是开始… … 亲手书写一封信。
一封他曾经绝对不愿想象、此刻却不得不写下的信。
一封将彻底改变大宋国运、也可能决定他自身生死的信。
信的开头,是无比艰难、却最终落下的三个字:
“秦王兄… …”
窗外的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宫殿的琉璃瓦,仿佛在为一个旧时代的挣扎与一个新时代的未知,奏响着一曲低沉而悲凉的… …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