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望着奔流入海的江水,心中并无多少升迁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了然。
他转身,走向那座已然肃清的府衙。案头,还有最后几份结案的文书,需要他签字用印。
脚步沉稳,背影依旧挺拔。
…
江宁府的天空,在经过那场雷霆风暴的洗刷后,似乎变得格外高远澄澈。
案卷归档,赃银解送京师,新任的市舶司官员也已到任,一切仿佛都已尘埃落定。
姜淮因功勋卓着,圣眷愈隆,朝野皆知这位“姜青天”、“铁面御史”不久必将重返中枢,位列卿贰。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向好、准备交接离任的当口,一场更为隐蔽、却直指核心的风波,悄然而至。
这日,姜淮正在书房整理卷宗,准备移交给即将到来的继任者。
老管家引着一位客人悄然而入。来人并非官员,而是江宁城内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儒,也是本地几家书院的山长。
姓沈,素以清流自居,平日并不与官府过多往来。
沈老先生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见到姜淮,依礼相见,神色却带着几分凝重与欲言又止。
“沈老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姜淮放下手中文书,请他坐下。
沈老先生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姜大人雷厉风行,铲除奸佞,整肃港务,还江宁府一个朗朗乾坤,老朽与阖城士民,皆感佩于心。”
他先说了番客套话,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然……大人可知,近日城中士林坊间,颇有微词?”
“哦?”姜淮神色不动,“还请老先生明言。”
“唉,皆是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沈老先生面露难色,“有言……大人查抄涉案商贾家产时,手段酷烈,不乏……
不乏株连之举,致使一些并未直接涉案的家眷仆役,亦流离失所,甚至……有女眷不堪受辱,投缳自尽之说……”
姜淮眉头微蹙。查抄家产乃依律而行,且有缇骑与按察司官员在场监督,绝无可能纵容株连或凌辱家眷之事。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
沈老先生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道:“还有传言……说大人所追赃款,数额巨大,但真正解送京师的……
似乎与外界预估颇有出入……当然,此乃小人妄测,不足为信,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暗示他姜淮在追赃过程中中饱私囊,贪墨了部分赃款!
这一指控,远比之前的流言恶毒百倍,直接质疑他的清廉和人品,更是对皇帝信任的致命打击!
若传入宫中,即便皇帝不信,也必生猜疑,其破坏力远超任何明刀明枪的攻击。
姜淮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已冷了下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本官所为,皆上承天意,下依律法,账目清晰,皆有据可查。些微波脏水之言,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