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佯怒:“休得对娘娘无礼!”
“无妨。”惠贵妃眼底瞬间亮起光彩,执剑起身,“今日不必相让。”
明辉在婉棠怀里兴奋地挥舞小手,咿呀助威。
剑光闪烁,衣袂翻飞。
惠贵妃的剑法灵动缜密,如细雨绵针。
许研川的招式更是千变万化,令人应接不暇。
两人在院中空地你来我往,剑锋交错间发出清脆鸣响,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对方要害。
每一次剑尖相抵,惠贵妃都能感受到他刻意收敛的内力,沉稳而克制。
许研川亦从她微喘的呼吸和逐渐泛红的脸颊,窥见那份不愿服输的倔强。
目光偶尔相撞,便迅速错开,仿佛被烫到一般,可那瞬间的交汇,已足够在心底漾开一圈难以言说的涟漪。
比剑结束,二人额角皆沁出细汗。
“娘娘的‘流云剑法’愈发精进了,最后一式变招,微臣险些未能避开。”许研川收剑入鞘,语气恭敬,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许统领过谦。若非你手下留情,本宫早已落败。”惠贵妃以袖轻拭额角,声音平静,指尖却微微蜷缩。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兵法布阵。
谈及沙场谋略,惠贵妃眼中绽放出不同于平日内敛的光彩,引经据典,见解独到。
许研川亦卸下几分拘谨,言语间流露出久经战阵的沉稳与锐利。
一个在深宫博览群书,一个在边关亲身历练,此刻竟碰撞出惊人的默契。
时而争论,时而附和,俨然一副知己相逢、恨晚之意。
宁答应叼着根草茎,歪头看着他们,小声对婉棠嘀咕:“姐姐你看,他们俩眼睛都快黏一块儿了。”
“还装模作样讨论什么‘雁行阵’‘锋矢阵’呢……”
婉棠轻拍她一下,示意噤声,目光却掠过那对看似专注讨论、实则暗流涌动的身影,心中了然。
这高墙深宫之内,有些情愫,只能止于礼法,藏于心底,如同静水深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早已汹涌澎湃。
深秋的阳光透过柿子树稀疏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
婉棠轻轻地推着秋千,明辉坐在上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宁答应蹲在一旁,拿着草叶逗弄地上的蚂蚁,看似一如往常的没心没肺。
然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不远处正在与惠贵妃低声讨论兵法的许研川时。
那挺拔的身影与惠贵妃偶尔流露出的、只有在谈及沙场时才有的飞扬神采,仿佛刺痛了她。
宁答应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无声无息。
正推着秋千的婉棠察觉到异样,侧头一看,吓了一跳。
宁答应向来是众人的开心果,这般无声落泪的模样实在罕见。
她忙停下动作,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宁答应用力抹了一把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就是……就是觉得,如果不是白梨那个恶毒的女人,姐姐现在一定还跟着大将军在军营里,是那个能纵马驰骋、挥斥方遒的女将军……”
她望着许研川的方向,眼泪流得更凶,哽咽道:“自由,真心喜欢的人,想过的日子……”
“对我们这些关在笼子里的女人来说,都他娘的是做梦!”
婉棠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她沉默片刻,低声问:“那你呢?”
“你想要什么?”
宁答应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仰起头,望着被宫墙切割出的四角天空。
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向往和苦涩:“如果可以选……我想把头发像男人一样束起来,去草原。”
“和真心喜欢的人一起,骑着最快的马,吹着最自由的风……”
她的声音渐渐沙哑,带着梦幻般的呓语:“养一大群牦牛,还有雪白的羊羔……”
“哪怕没有绫罗绸缎,哪怕只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帐篷……也好……”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随即,她像是要堵住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般,猛地抓起旁边篮子里的柿子,近乎疯狂地往嘴里塞。
汁水糊了满脸,分不清是柿子的甜浆还是苦涩的泪水。
“可惜……”她含糊不清地咀嚼着,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没有如果。”
婉棠心头你难受,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只得强扯出一抹轻松的笑意。
将怀中的明辉举高了些,用鼻尖蹭了蹭女儿软乎乎的小脸,柔声逗弄:
“那我们家的小明辉呢?等你长大了,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呀?”
“是像你惠娘娘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还是像你宁姨姨一样,想去草原上跑马呀?”
小明辉被逗得咯咯直笑,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回应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然而,下一秒,她粉嘟嘟的小脸突然皱成了一团。
露出一个极其痛苦用力的表情,小身子也绷得紧紧的。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悄然弥漫开来。
一旁的小顺子经验丰富,立刻反应过来,忍着笑上前道:“哎呀,看来咱们的公主殿下……似乎是‘办大事’了!”
“啊!”宁答应正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情绪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一冲,瞬间回过神来。
夸张地大叫一声,捏着鼻子,扭头就朝着惠贵妃方向喊:
“姐,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