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谕科楼顶极目远眺,西风卷起汤若望的衣袍,他望着茫茫远方,不禁想起了亚平宁半岛的局势。
那里散落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意大利城邦,彼此相距不远,却各有各的章程,连语言都带着不同的腔调。
罗马城旁的梵蒂冈能稳稳坐住教廷总庭的位置,正是看准了意大利人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软肋——
城邦之间互相提防、彼此掣肘,连“统一”的念头都微弱得可怜,根本没有力量制衡教廷的势力。
私下里早有人揣测,意大利如今这般分裂的局面,或许从一开始就有教廷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一个四分五裂、没有凝聚力的区域,才更便于教廷掌控,更能让其牢牢握住宗教与世俗的双重权力。
这想法让他突然记起圣皇曾对罗马帝国的评论,此刻细细琢磨,或许真如圣皇所言:
没有哪个曾经强大帝国的后代,会沦落到这般散乱无章的境地,甚至比历史上以分裂闻名的希腊城邦还要无序。
若真有横跨欧亚非三洲的罗马帝国,定然是由强盛的民族组成,有坚定的信仰,与无畏的精神;
可如今,其核心所在的亚平宁半岛,却成了一盘散沙,连一个统一的政权都没有,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罗马帝国,是否真实存在过?
同行的威尼斯商人对此倒毫不在意,他们从不认同自己是“意大利人”,提起身份时,只会骄傲地说“我是威尼斯共和国的公民”。
这个由商人主导的城邦国家,没有世袭的贵族领地,也没有森严的等级束缚——
商人们自愿驾着商船出海,把大明的货物运往世界各地,再带回欧洲的香料与金银,用赚来的财富维持共和国的运转;
平日里,他们还能在圣马可广场的议事厅里讨论政务,为城邦的发展出谋划策,日子过得自在又充实。
每次说起自己的国家,商人们语气里的自豪都藏不住,仿佛那不是一个小小的城邦,而是世间最理想的国度。
可欧洲其他地方的平民,就没这般幸运了。
整个欧洲版图上,国家与贵族领地犬牙交错,一道河流、一座小山,或许就是两个领地的分界线。
教会的势力虽遍布各地,却大多围着贵族打转——
神父们优先给贵族家庭做弥撒、传福音,连贵族家的管家、仆从想要信教,都能得到更多关照,甚至能优先进入教堂的内堂。
至于普通平民,根本没资格轻易获得“上帝的福音”——
要知道,信教需缴纳献金,教堂里鎏金的穹顶、神父修女们的衣食住行,全靠这笔钱维持。
没钱的平民,不仅听不到神父的细致讲解,连踏入教堂前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教堂门外远远望着,连上帝的“恩赐”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更别提贵族领地里的领民了,他们虽说顶着“自由人”的名头,日子却跟农奴没差多少。
天不亮就得扛着锄头下田,给贵族种小麦、栽葡萄,晌午啃两口黑面包,又得去牧场喂牛羊、清马厩,到了傍晚还得去铁匠铺打下手,帮着锻造镰刀、马蹄铁,一天忙得脚不沾地。
要是贵族老爷要参军打仗,他们更没得选,只能扔下手里的农活,扛起锈迹斑斑的长矛充当扈从,跟着队伍往战场冲。